晚饭过后,天边挂着一片橙色的霞。烈日退去,晚风轻轻吹拂着,正是凉快的时候。妈妈说,走,散散步,带你去看看我种的红薯长势如何。
走在路上,路边的田野里,稻谷随着微风稍稍摆动,兴许是光照,亦或是水分的缘故,一块稻田还绿油油,另一块已接近金黄,风一吹像是一块飘动的绸缎。此起彼伏的蛙鸣声从稻谷间传了出来。看到了——妈妈种的这一地红薯,墨绿色的叶子大片大片的,攒动着生长着。扒开一棵根茎,红薯已成形,但还得再长段日子才可收获。
妈妈给红薯理草。我突然想起在这附近那个叫龙井口的地方,好长时间未曾去看了,虽然知道已经干涸,但追忆童年的思绪涌上了心头,便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过去。眼前井口上的巨石依旧屹立在那里,石头上长了层绿绿的苔藓,那井口、那原来井水流淌的小径,已经被杂草覆盖了,不复当年模样。杂草间,有只旧碗侧躺在井边。这些年的风霜雨雪,那口龙井,竟然变成了今天的这副样子。一时间,我脑子里浮现出许多童年的画面。
记得那时候,我还是个穿着小背心小短裤、和村里男娃娃在丰收的田野里奔跑的假小子。那时候,我很怕那口龙井,听大人们说,那井深处,住着一条龙,故而得名“龙井口”。那龙不是人人都能看到,但看到的人说他独具神威、很是凶猛。没有大人相伴,我从不敢走近龙井口,我害怕那条龙突然出现在我眼前。但年幼的我仍然好奇,想一睹那条龙的样子,每次我都不敢靠近却又总是歪着头瞅,但却始终没见过那龙。我喜欢那口龙井,常常跑了一身汗,跟随着挑水的大人过去,大人在井口舀水,我捧起旁边流淌的井水洒在脸上,赤着脚踩在流淌着的水里,那感觉真是清凉;那井水潺潺流淌的声音像是奏出来的乐曲,真是动听!和伙伴们在一起的时候,我们在井水下游捉虾抓蟹,抓不到哭鼻子,抓到了被螃蟹夹了手指也哭鼻子……那些在这口龙井成长的童年时光,仍深深留在记忆里。
那口龙井,不仅是我童年的回忆,也是当年滋养整个村庄的生命源泉。当时,自来水管道还没有接到每一家,“一个大水缸,两只木水桶,一块硬竹做的扁担”成了每家每户的标准配置。水缸剩一半水,就得储水了。大人挑着扁担,我跟在后面。一出门就能碰上两三个人也挑着扁担往龙井口走,大家拉着家常,说笑着。到了,井口边蹲着个清洗衣服的姐姐,热情地和大家打着招呼。
“大伯娘,来挑水呢!二婶你也来啦!”
“这么早洗衣服呢?”二婶回道。
“今天星期六,把衣服洗洗,在家洗了一道了,过来清一清。哟,李李也来啦!”
叫我呢,我叫了声“姐姐”。
除了生活用水,龙井水还浇灌了农田。春末夏初干旱少雨,大人们拉着根长长的黑色管子在田坎上穿梭。老远的,我看着那管子,还以为是井口的龙飞了出来,喷涌般向田里吐水。浇灌远处的田,就把水管放在挖出来的田坎口,任井水一点点滋润干涸的田野,那些疲倦的绿稻慢慢地挺直了腰杆。
后来呀,每一家的土墙房推倒了重建,建起了一座座贴满白瓷砖的新房。家里墙角的大水缸碎了,木桶也饱经风霜再盛不住水,被拆了当作柴火,扁担倒是还挂在新房,但也很少用了。家家接上了自来水管道,大家的脸上洋溢出更多的幸福感,不用再走老远地去龙井口挑水挑得肩膀疼,不用担心井水干枯没有水吃了。但那井水,依然流向田野,滋润着每粒稻。可惜,气候变暖,最终龙井口再也没出水,我想,那龙可能也另寻住处了吧。村里老人说,他们每年都会去井口,祭拜那曾经的生命源泉。大家始终都记得这井口、这井水。
天渐渐黑了,“幺儿,走了。”妈妈理好了红薯地的杂草,叫着我一起回家。我不舍地又望了望龙井口,再一次印刻下那些关于它的记忆。
(2023年《贵州地矿杜鹃花》秋刊刊登作品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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