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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只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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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一)

我对父亲说,我要抓住那只鸟。

父亲忙着织他的网,为这网他没少挨母亲的唠叨。父亲手执麻线,来来回回地穿梭,眼也不望我,好像那网已网住了大鱼,他正在收网。

我有点急了,去捡那网坠——铅铸成的一个个圆疙瘩,父亲梦醒般停下手中活,怒吼一声,放下!

我倔倔地看着他,不放也不说话。

屋里就我们两人,本来就静的家更静了,这静带着父亲的威严,有点阴森的感觉。

我不怕,固执的对抗着,反正经常被打,再打一回也不算多。

父亲一下笑了,干脆丢下手中的网线说,真是小孩子。说说吧,那是什么鸟?

我摇摇头,望着父亲说,不知道。

父亲有点失了耐性,声音少了温和,不高兴的说,什么鸟都不知道,你抓什么?

我定定的看着父亲说,我看见了。

父亲许是累了,去衣兜里摸出盒烟来,抽一只,点上,喷出口灰白色的烟雾说,你说吧。

我认得那烟,是上午父亲叫我去买的,烟名叫蓝雁,一角钱一盒。

我嗅了一口那烟雾,恶心死了,迎着父亲的话说,我们正在大坡洗澡,那鸟飞了过来,先是一只,随后又来了一只,最后来了好多只,全都歇在了桐树上。

父亲一下沉默了,悠悠的说一句,那鸟我也看见了。

我有点高兴,又说,我从河里上来,追上坡去,那鸟呀呀鸣叫着,罩着那树打转转。再后来往老婆山方向飞去了。

哦!父亲若有所思的应了句,又去吸那烟。

我不知父亲在想什么,也不关心他想什么。我关心的只是那鸟,我能抓住那鸟吗?能吗?

(二)

老婆山同大坡其实在同一座山上。

老婆山有两个突兀的山峰,东面山峰正好面对着大坡,大坡很平缓,散散落落居住着十几户人家,一条河沟往人家门前绕过,蜿蜒至东面山峰下从悬崖上跌落,一河碧水摔成漫天碎玉,叮叮当当汇成轰轰巨响,四散远去,摄人心魄。瀑布下有一碾房,流水正好用来冲那巨大的水车。我家距那瀑布三四百米远,上下两排房子,中间夹一条通道,家门前坐着,就见平田、高坡寨子里的村民或肩挑,或马驮,将谷子送那碾房去,水车随即吱吱嘎嘎转动起来,推得那巨大的石碾周而复始的一圈圈转。

老婆山这名好怪,我们来时当地人就这么叫了。

我们来自哪儿?记忆里很模糊,一家人仿佛在一条船上漂,不知不觉船就泊在了这儿。

老婆山两峰间一条山路,往山路上走四五十分钟,翻过山去,就到了县城。

记忆里的县城好远好远,很难去一次的。

老婆山上种了很多桐树,桐树叶宽宽大大,那树不怎么高,蓬蓬松松的煞是可爱,油绿色的桐子挂满了枝间。

天热了,年幼好动的我们,吆三喝四的就去那河沟里嬉水。

那天,正在河里疯玩,就见那鸟从大坡方向飞来,毛羽翠绿,拖着长长的尾翼,一只接一只的停歇在桐树上。

(三)

那鸟又飞来了。

真奇怪,这天怎么蓝得那样纯、那样深?眼向天望去,半边月亮被一天的蓝漂得纸一样白,轻轻飘飘的贴在天上。还好,没有风,否则,这月早被吹得不知所踪了。

日光热爆爆的笼罩着,太阳的周边起了一圈,那圆圈晕晕淡淡的泛着白光,听人说,这叫太阳打伞。

知了耐不住酷热,一声又一声力竭声嘶的喊,热哟死——,热哟死——。

我同小伙伴往那光岩头上去,石缝间长满了各种蕨类植物,狼鸡果、岩白菜、地木耳,还有绿茸茸的地衣。

随手扯一株狼鸡果,葡萄般大小的根茎果实带了起来。将那果实放进嘴里,涩涩的汁液浸得满嘴都是。又去野地里摘覆盆子,摘刺莓,嘴唇被红红紫紫的刺莓汁染得乌黑。

正吃得开心,头顶飘来熟悉的鸣叫,那鸟又来了,接二连三地往桐树上落,我们傻傻地看着,竟忘记了是在做什么。

日已偏西,斜斜的日光泻下来,那鸟被水一样的日光洗得愈发毛色鲜亮,艳丽异常。

正愣怔间,一群人举着花花绿绿的纸马、纸羊,沿着大坡瀑布边上的小路走了下来……

(四)

我梦见了那鸟。

我竟然与鸟一样翩翩飞舞,鸟同我一起嬉戏耍玩,我成了鸟,鸟成了我……

多年以后,当我读《庄子》,见庄周幻蝶句,就忆起了曾经的梦鸟,两肢似翼振翅欲飞,我是鸟吗?

门前的小河川流不息,我好想沿着这河一直走,去看看这河的尽头。

父亲说逆河而上是鸡窝田、大水寨……最后走到六枝境内,一个叫黄家寨的地方,都是布依族的村寨。

我的面前被大山遮挡着,总幻想山背后遥远的地方。

有时,神秘,仅仅是我们走到了它的反面。

我们的周围除了布依族就是苗族,苗族住在山上,世世代代守着山苦苦生活;布依族住在水边,过着田园牧歌的日子。布依族永远都穿着纯蓝的家织土布,每逢赶场天,就见布依族青年男女对歌浪哨,听大一点的说,他们在玩表。

我不感兴趣,我在乎的只是那鸟,我有时在想,那鸟晚上也歇桐树上吗?它有家吗?它的家在哪儿?

(五)

那天,从山上下来了一个人,头上缠着裹头,对襟短衫,肤色油黑。衣袖和裤腿高挽着,一双草鞋套在脚上,背上背了个背篓,里面装着几只野鸡和斑鸠。

那人口里唱着山歌,不紧不慢的走。

父亲站在门前,见那人拢来,微笑着说,从哪来?

那人说,山上。收了几只套子,顺便来讨点水喝。

父亲对谁都熟,都是一副笑脸。

父亲同那人说着话,我们新奇地看那野物,那人说他用的是马尾下的套子,我一下想到了那鸟。

那人说他早就注意到对面山上的大鸟了,却一直套不着,今天又下了几只套子。

那人喝罢水,又背上背篓,唱着山歌走了。

我怅怅地望那远去的背影,莫名的生出些忧郁来。

天依旧晴朗,那年的夏天仿佛没下过雨。

我走出门来,往山上望,树木青悠,瀑声飒然。

几天没见那鸟了,人像失了魂魄。

我寡言少语,不思饮食。母亲问,是不是病了?

晚上,果然发起烧来……

(六)

多年以后,我才知道有一种“非梧桐不歇,非澧泉不饮”的鸟,那鸟莫非与此鸟同?我除了疑惑,还是疑惑。

白云依旧浮在蓝天,河水仍日夜南流。

一群群八哥一年四季围绕在养猪场边,那是紧邻我们的县养猪场。

八哥鸟成百上千与猪争食,没吃的了就往粪堆里刨,人一去,遮天蔽日地群飞而起,黑压压地把太阳也挡住了。

正对我们的那山,半山腰有一洞,洞壁上题有“妙明洞”三个大字,边上另镌刻“黔南第一洞天”数字,拾级而上,进到洞里,豁然开朗,天光从洞顶倾泻而下,洞内阔阔绰绰,别有洞天。

从前洞门边有一寺庙,寺庙现已杳无踪迹。洞门前有一高大杉树,冲天而起,树旁另有一洞,那洞深不可测。大杉树上常年住着群白头老鸦,老鸦哇哇乱叫,人听得心烦,然夏天难得听到老鸦叫的。

距洞不远,住着两个还了俗的僧尼,入了山旁另一座山上的苗寨生产队。

我们被山围在当中,同山上很近又很遥远。

那鸟不像老鸦、八哥,多得让人生厌。就那么几只,不经意间,从不知道的地方飞来了,在我渐渐习惯它的时候,又消失了。

也许,白云知道它来自哪儿;也许,轻风知道它去了哪儿。也许……也许,我压根就从没见过它,它只出现在我的梦里……

(2023年《贵州地矿杜鹃花》春刊刊登作品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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